*神隱系列
/以下正文/
大俱利伽羅記得他唯一一次見過審神者的臉龐,是在來到本丸的第一天,那對亮閃閃、充滿活力和笑意的雙眼,看了就令人生厭。
「...大倶利伽羅。沒有什麼特別想說的。畢竟我並沒打算要和你打好關係。」和這種不知道痛苦和生命意義所在的人,沒什麼好說的。
那日之後,他才知道原來審神者平日是帶著面紗的,甚少露出真容。獅子王聽說他見過主上的真容,好奇的來打探過。「......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,該有的都有,不該有的一個也沒有。」
「什麼嘛!」獅子王誇張地叫著,「你這樣形容誰知道是長什麼樣子啦!」
反正對大俱利來說,長什麼樣子沒有分別,他本來就不打算和誰建立更進一步的關係。
「如果沒事的話就不要來煩我。」他轉身就走,留下獅子王一個人怨念著怎麼大好的機會留給了一點也不珍惜的人。
在本丸中,審神者的長相似乎是個謎,連她的近侍和最親近的燭台切光忠都不曾見過,他只是聽著其他人或好奇或羨慕的言語,一言不發,從來不曾想過問問審神者戴面紗的理由......還有在接他那天揭下面紗的原因。
「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。」燭台切光中哭笑不得的拍拍他的肩膀,「你應該是目前本丸唯一一個看過主上長相的人呢。」
大俱利伽羅難得沒甩開搭在肩上的手,或許是因為對象是光忠,「一人獨自戰鬥,一人獨自死去,我不需要福。」
「你......」燭台切光中還想要說什麼,卻將視線越過他去,「主上,日安。」
大俱利伽羅下意識的一僵,果然一回頭就看到了那個嬌小的少女。
「早安光忠!早安小俱利!」這個稱呼換來大俱利伽羅的皺眉,卻被無視了。
「主上用早膳了沒?」燭台切光中笑著摸摸她的頭,「今天早上有紅薯泥餅喔。」
「還沒。」審神者的心情似乎不錯,頭頂輕輕蹭了蹭那隻溫暖的手,「今天天氣真不錯,適合出陣,對吧小俱利?」她轉頭面向大俱利伽羅,雖然有面紗擋著,卻能夠輕易猜出面紗下是柔和的笑容。
「怎樣都好。」依舊皺著眉頭,他只覺得審神者很令人厭煩,那好像什麼事情也抹消不掉的笑容和陽光的心情,刺的他雙眼生疼。
「诶。」少女湊近太刀,示意他蹲低點,大俱利伽羅才剛不情不願的蹲下來,就猛然被兩隻溫軟的小手襲擊,「你要笑啊,多笑才會心情好嘛,看看你一天到晚都繃著張臉,多累啊。」兩頰有些痠麻,審神者兩隻食指自顧自的戳在她估計的酒窩位置上,提著他的嘴角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僵持。
「你、管、我、累、不、累。」嘴被撐開,太刀黑著張臉,困難的吐字。
「老實說我也覺得多笑比較好呢小俱利。」一旁的光忠仍然在看戲,無視於大俱利伽羅殺人一樣的目光。
「對啊!」一有人支持自己的論點,本來被大俱利臉色嚇到的審神者頓時又來勁了,「笑容可以讓人心情開朗,身體變好!」哪來這種奇怪的論點啊,大俱利在心裡吐槽。
大手一揮,撥掉作亂的兩隻小手,「別鬧了,我可不打算跟你打好關係。」他看也沒看審神者和燭台切光忠,轉身離開,也沒有去大廳和大家一起吃早飯。
笑?
「為什麼要笑?」大俱利伽羅隨意的坐在後院的水塘邊,百無聊賴的擲著小石子,「一直都自己一個人,笑著,就像傻子一樣。」
一個人戰鬥,一個人死亡。
自己決定死亡之所。
孤僻的離群索居。
我一個人就夠了。
一直以來都是抱持著這些信念留存在世界上,沒有和誰在一起,或者為誰而戰鬥的必要,同伴不過是一種多情的羈絆,在緊要關頭上演一些你放棄我吧我絕對不放棄你的戲碼,最終,只有一個人能存活--或者兩個人都死亡。
他從來不拖累誰,相對的也不希望被誰拖累,對於戰鬥以外的事情怎樣都好,只要不牽扯到他,隨便別人怎麼說怎麼做。
所以說,像他這種看淡了人情和生死的人,在碰觸到那雙眼睛時才會如此的厭惡,生機勃發、充滿活力,好像這個世界日日都有明天。
而大俱利伽羅從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來尋找獨自一人的生活方式,不需要情感和同伴。
或許貞宗和光忠勉強能算是同伴之流,但他也是把界線畫的清楚分明,容許他們的關心,卻不容許他們向他要求結伴。
越是想,審神者那張已經模糊的面龐就越是浮現,五官已經記不清楚,唯有那雙眼睛,忽閃忽閃的,搔弄著他的冷靜。
「煩死了,討人厭的......」他猛地站起身子,用力將手中所有的石子扔進池中,驚了一池子魚四散。
「反正都這個時間點了,今天她應該帶著光忠他們出陣了。」他喃喃自語,遲疑的拐過草叢往本丸的方向走,「現在回去應該碰不到。」碰不到就不心煩。
「主上,你今天真的不去阿津賀志山?」豈料,轉角都還沒拐過去,就聽到了對話聲。
「嗯......」往常活力四射的聲音充滿了沮喪。
大俱利伽羅不自主的停了下來,靜靜地靠著牆壁傾聽。
「燭台切早上才說你覺得今天天氣很好,適合出陣,怎麼又改變心意啦?」大喇喇的聲音,伴隨悶悶的撞擊聲,他推測應該是和泉守兼定正陪著審神者,此刻往後躺在了走廊上。
「........」審神者沒有答話,長久的靜默才讓和泉守意識到哪裡不太對勁。
窸窣的衣物摩擦聲,看不到兩人狀況的大俱利猜想應該是坐起來了,在這樣嚴肅的對話中,和泉守大概也是有正經的時候。
自己想到這裡也是一愣,什麼時候他開始觀察了周圍的人?
「......主上,你到底怎麼了?」和泉守試圖放柔了聲調,「一般你有心事,都是找太郎或燭台切,怎麼今天拉著我就在這裡坐下了?」
「......我在想......」低低的回話,少女依舊沒精打采。
「嗯?」
「大俱利伽羅是不是討厭我?」
「啊?」和泉守兼定一陣錯愕。
躲在牆後的大俱利伽羅本人一挑眉,到底關他毛事啊!他什麼也沒做啊!
「主上,他對你怎麼樣了嗎?」小心翼翼的問話,和泉守顯然把事情往嚴重的方面想了。
「沒有。」少女急急回答,但聲音卻又快速的低了下來,「可是他總是對我繃著張臉,又不笑,也不喜歡跟我們出陣、遠征,今天早上還被他罵了......」
罵?就那句話算是罵嗎?
「......主上,我想他應該不是有心的。你也知道他就那個臭脾氣。」
對,我根本沒要罵人......不對,你說誰臭脾氣!
大俱利伽羅陷入了自我混亂中,赫然發現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在意起別人的想法,這似乎違背了他一貫的生存宗旨,他舉步離開想回到池子邊冷靜一下,卻又因為接下來的話停下腳步。
「我只是想告訴他,他不孤單。」
孤單?
「他總是強調著他一個人就好、一個人就行,嘴裡唸著他誰也不需要,可是那雙眼睛裡分明是充滿孤獨。總是一副隨意的樣子好像用什麼都堪用就可,吃什麼只要能飽就行,但是就是這樣才特別讓人擔心。讓他笑只是第一步,我想讓他懂得開心,懂得夥伴是可以依靠的!」
......接下來她想告訴我我胸口的騷動是感動嗎?
大俱利伽羅轉身離去,沒有任何停頓,也不再聆聽他們兩人的對話,木製的走廊一如他來時那樣靜悄悄,唯有地上晶瑩而未乾涸的水滴昭示著曾有人來此。
大俱利伽羅突然開始渴望看看那面紗下的臉龐,他想要再次確認,那雙眼睛裡是不是有他所找尋的世界,是不是足夠有資格取代他一直以來奉行的孤獨。
「主上。」
「......嗯?」
「...日安。」
他開始嘗試著道早安,儘管主上的精神看起來不太好。
「...跟上吧,我在前面。」
「诶!?」
他開始嘗試著融入團體,儘管主上開始有些精神緊繃,並沒注意到他的改變。
那個少女不再天天騷擾他,要他蹲下來然後強制勾出一個笑臉。
大俱利伽羅望著她身影的眼光,愈發陰沉。
他看著少女雖然精神不濟,卻還是強打精神出陣。
他看著少女雖然疲憊不堪,卻還是強顏歡笑的關懷大家。
儘管他做出這麼多的改變,審神者卻沒有任何的表示,沒有往常的親暱,也沒有看到他改變後的寬慰。
所以,他所做的還不夠多,那雙眼睛還沒有注視著他。
一切的轉折都在那個下雨天,那個他做出重大決定的雨天。
「主上。」他凝視著嬌小的少女,而她並沒有特別的表示,像是她完全沒察覺到大俱利伽羅對她的稱呼從「欸、喂」變成「主上」一樣。
「嗯...喔...是大俱利啊。」她何時變換了稱呼,由小俱利變成了大俱利伽羅的簡稱。
「主上,最近累?」他凝視低著頭的審神者,忽然發現她似乎清瘦了,單薄的身子在陰鬱的雨天有些瑟縮,手中的熱飲緊了緊。
少女聳聳肩,動作細微,「還好......可能是睡得不安穩。」
「雨天冷,喝點熱的吧。」他遞出杯子,厚實的掌心因緊張而沁出一層薄汗,欲蓋彌彰一樣補充,「暖暖身子,說不定會睡的好些。」
精神不濟的審神者沒有懷疑,低低道謝後就接過杯子喝了。
看著少女晃了晃,往前一倒,他熟稔接住,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。
一抹笑容爬上他的嘴角,竟然如此的柔軟,沒有初來乍到時被少女強迫勾起的僵硬。
「主上,原來笑是這樣子的呢。」
我學會了微笑,還需要妳來教導我大笑。
我從沒有問過妳,為什麼迎接我那天妳並沒有戴著面紗。
妳的一切在我印象中都漸漸模糊,只有那雙眼睛在回憶裡清晰可見......
我有許多話想說,有許多事情想做......我需要妳陪在身邊。
從此以後,我只對妳展開笑顏,可好?